第一千二十六章 大人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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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是间客厅，桌椅都被挪到一边，只留下一张凳子，慕冬儿站在上面，正对“孩儿军”夸夸其谈，在他面前，将近五十多名十岁以下的孩子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用稚嫩的声音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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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总是瞧不起小孩儿，说咱们幼稚，说咱们不懂事，可传说中的道士传生，还不是进到小孩儿的身体里？两年前的五行之劫，不也是一群小孩儿救了数不尽的生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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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孩子们举臂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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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天下太平了，用不着小孩儿搭救了，大人又开始指手划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里危险，那里也危险——我偏不服气，咱们从北走到南，不敢说风平浪静，可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危险吗？见招拆招，小孩儿也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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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惹！”孩子们的呼声更加响亮，好几个人额头的红印开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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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只咱们这些小孩儿，还有许多，他们被父母束缚，最惨的是那些元婴，他们被当成俘虏、当成武器、当成买卖的货物，解救元婴是咱们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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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孩子们上蹿下跳，像是一群等待分配食物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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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皇城既然要开元婴小会，肯定有不少元婴，就从这里开始，等到明年的元婴大会，咱们要救出更多的元婴，然后直接向昆沌挑战，到时候看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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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孩子们个个摩拳擦掌，靠边的几个人甚至将桌椅劈断、踹折、咬碎，完全是小兽妖的做派，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将整座楼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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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站在门外，指着兴奋不已的慕冬儿说：“那就是你和灵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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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愕然无语。好一会转身走到院子另一头，屋子里的声音被禁制隔绝，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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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慕行秋明知这样的疑问很愚蠢，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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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已将慕行秋的往事——他所知道的往事——大致讲述了一遍，严肃地点点头，“我长得小点儿，可我不是小孩儿。我来这里的任务之一就是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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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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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不知道你已经逃出拔魔洞，但是几个月前听说江南出现一位慕将军，我们都以为是冒充者，正好我奉命来调查人类这边沸沸扬扬的元婴大会是怎么回事，随便也来看看慕将军，没想到这就见面了，而且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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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认我真的就是你认识的慕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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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轮回者尚且能够保留一些东西。你只是失去记忆，你还是你。道士、将军、妖师、道尊……都是你的称号，都是对你的描述，可我认识真正的你：有谁会明知道士等在这里，还敢亲身赴会？有谁勇猛无畏，眼里只有敌我而没有族类之分？有谁在拥有强者的力量之后仍然留在普通人中间而不是一心与其他强者为伍？你失去了记忆，但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从前的你也会照做不误。据说两年前你曾经保护过皇京附近的一大批人类，那更像是你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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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摇摇头，“两年前的我不是这个样子，保护人类的是锦簇。传播弱者之道和古神教的也是他，一开始，人们把他误认为是慕将军。他死了以后，人们把又把我误认为是他，事情就这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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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是请跟我回阻风山吧，那里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灵王是你的妻子，也是这世上最有资格确认你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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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沉默了一会，妻子、儿子这样的词汇在他听来有些匪夷所思。却又令他心动不已，他想，这或许是寇三一家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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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流英从前跟我很熟吗？”慕行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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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点点头，“灵王能辨出你是谁，但未必能说出理由，左流英大概是唯一了解前因后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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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左流英告诉我最好先不要了解太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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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露出吃惊的神情，随后脸色微红，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对不起，我可能做了一件错事，我不该对说这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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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像个大人似的飞飞，一下子变得如孩子一般羞怯，慕行秋真的觉得自己对这只小妖应该很熟悉，冲他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这点事情不足以占据我的全部脑海，我很高兴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按你的说法，我还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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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也更加相信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慕行秋、慕妖师，“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取得您过去成就的一半，我就敢说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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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们两个聊什么呢？”慕冬儿从楼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个大人身体小孩头颅的怪家伙，他一看见慕行秋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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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你平时少言寡语的，原来也会拍马屁，拍得还啪啪响，锦簇的一半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慕冬儿站在飞飞和慕行秋中间，左右看了看，“飞飞，给锦簇找回记忆了吗？你们两个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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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还是觉得奇怪，他对亲生儿子反而没有那种熟悉感，微笑道：“我觉得自己好了一点，但是还需要继续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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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是妙手神医，没有他治不好的怪病，可惜灭世没跟过来，否则的话效果会更好。”慕冬儿一边说话一边转到慕行秋身后，跳起来敲了敲背筐，里面的假元婴动了动，发出一些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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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将背筐调到身前，双手抱着，“小心，他对生人印象不好，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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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冬儿撇下嘴，“危险，我就是奔危险来的，锦簇，你快点恢复记忆，严格来说。你从前还算我的部下呢，当然，咱们当时都被魔种侵袭了，但是我的地位比你高一点，真的，魔种真是想好好培养我呢，它们可不怕我冒险。唉。母亲要是听到我这么说话，又要训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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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冬儿向楼内走去，几步之后回头诧异地说：“秃子，快过来，那不是我父亲、你的小秋哥，他们只是长得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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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子听话地跟过去，还是频频回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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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连秃子也认得你，不过他是被法术召回来的魂魄。也没有记忆。”飞飞双手一挥，表示从今以后要将嘴闭严。“既然左流英提醒过，那就先不要说得太多，反正明年断流城的元婴大会他肯定会出现，到时候问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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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慕行秋的想法，他还没有准备好要认一个儿子，尤其是这个儿子已经认准他是另一个人，“他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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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岁了吧。”飞飞也不是特别拿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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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岁？他这是什么病？”慕行秋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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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笑道：“这不是病，是慕冬儿自己的选择，他不愿意长大。一般修行者能够阻止身体生长，可他被魔种侵袭过。为了抵抗魔念，他连思维也给阻止了，所以。说他是五岁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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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种不是已经被毁了吗？他母亲没想过要让他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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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王当然想过，是慕冬儿不同意，他说秃子不长大。他也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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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子。”慕行秋喃喃道，相信那个古怪的家伙肯定曾经与自己非常熟悉。他吐了口气，不想再问下去了，往事像一个线团。随意拽住一根线不停拉扯下去，免不了要将整个线团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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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我要参加元婴大会，在这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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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保密。”飞飞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与那群孩子在一起久了，他像是一个大人，在慕行秋面前站了一会，他又有点像是孩子了，“但是你会帮助慕冬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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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正想问，据说阻风山实力强大，高手如云，怎么会派出一支孩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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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扭头望了一眼，低声道：“哪来的孩儿军，全是慕冬儿自己捣鼓出来的，也没人派他来这里，他带着这群孩子偷跑出来，撵上我，非说是奉灵王之令出山的，还说连我也归他指挥，我争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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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看了一眼柳条筐，发现自己很可能又惹上一个麻烦，“那群孩子当中有元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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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飞飞将声音压得更低，“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有多少，大概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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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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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子圣母说天生与众不同已然不幸，如果太早就被委以重任，就更加不幸，所以她请小蒿施展了法术，让这些孩子头一年长得极快，与普通孩子生活在一起，而且给一半孩子额上都加持了红印，让外人更加无法区分，只有小蒿了解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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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江火儿的遭遇，慕行秋十分赞同万子圣母的做法，“道士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们肯定能想出办法查明谁是真的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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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特别着急，我已经给阻风山写信，那边应该会派人来，可慕冬儿太喜欢冒险……”飞飞冲慕行秋笑了笑，“我劝他留在符皇城，但我不敢肯定这里真的安全，你出现得太及时了，我总算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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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对从前的自己了解得更多一些，还是因为相信慕冬儿真是自己的儿子，慕行秋对接过这份重担一点也不觉得为难，“你看好这些孩子，别让他们乱跑，道士——由我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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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连嗯几声，小脸上闪着光，更像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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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神教的罗小六儿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慕行秋走过去，“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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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形会的首席要见将军，他提前来了，说自己认识道士，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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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见他。”慕行秋向飞飞点头告辞，心里却很清楚，他与某些道士之间谈不出“玉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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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总是瞧不起小孩儿，说咱们幼稚，说咱们不懂事，可传说中的道士传生，还不是进到小孩儿的身体里？两年前的五行之劫，不也是一群小孩儿救了数不尽的生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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